次日清晨，林云曳已经为林云年请好了假，拉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林云年就与卫阿公阿婆一起去了城外的墓园。
她昨日还是没能去木家村，她害怕将情绪带给那些人，只能连账本也没怎么瞧就睡了过去。
“阿姐……”林云年拽了拽她的袖角，“我们这是要去哪？”
林云曳这才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和他说，“我们要去母亲墓前祭拜。”
林云年一愣，手中动作加紧，因为自小不是很受关注的身体虽然这几日养回了些，但比起同龄人依旧瘦弱。
此时抖得不像话，林云曳察觉，将他揽近了些，低头询问：“怎了？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呼吸开始急促起来，林云曳急忙掀开车窗帷幔向着后面喊道：“找阿公！”
此时刚出城外没一会，路上却没什么行人了，让马夫停到路边，卫阿公卫阿婆急急忙忙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。
林云年此时已经魂不守舍了，卫阿公走上前去搭脉，又瞧了瞧他的眼珠，“这是急火攻心。”
林云曳脸色煞白，都是她不好，她连阿弟是否愿意去都没有商量，卫阿公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银针，扎在了林云年手上的几个穴位上，林云年这才渐渐恢复。
等他重新聚集好眼神时，只见阿姐和阿公阿婆都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他。
他脸色微红，声音嘶哑地开口：“怎么了吗？”末了，他才突然反应过来，刚刚微红的脸又已经苍白。
他瞧着卫阿公阿婆的眼神怯弱，忍不住直往后缩，“怎么了？”林云曳拽住他。
如果一直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，他将一辈子恐惧去祭拜母亲。
林云年被阿姐拽住便不敢再动，恐伤了姐姐的指甲，只喏喏道：“是我……是我害死了阿娘……”
林云曳眉头紧锁，旁边两位长辈也是一脸不虞，这让林云年更害怕了。
卫阿婆刚想张口就被阿公止住，“你脾气一点就着，我来。”
说着，他走到林云年另一边，缓声问：“为什么要这么说啊？”
林云年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，下意识的往林云曳旁边靠了靠：“大家都这么说，说我是丧门星，害死了母亲。”
林云曳把他抱进怀里，柔声安慰：“这不是你的错，真的，我们今日去见母亲，母亲也定是想念你许久。”
“对，”卫阿公也跟着开口，“这不怪你，不是你的错。”
卫阿婆看着与自己女儿儿时相似的脸，也哽咽道：“这不是你的错，不是的。”这话像是在安慰林云年，又像是在宽慰她自己。
林云年年纪尚小，听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的话语，虽不能完全宽慰，但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愧疚，他从林云曳怀里爬出来，睁着他圆润的眼睛，小声：“真的吗？母亲她……会想见我吗？”
“会的。”林云曳摸了摸他的脑袋，“母亲当然会想你。”
看着林云年的情绪恢复的差不多了，林云曳吩咐马夫继续赶路，卫阿公卫阿婆也没回后面的马车里，索性在这里坐下，和林云曳和云年说起了卫槐小时候的趣事。
斯人已逝，已经十年了，他们心中虽悲痛如新，但也知道情绪不能发在孩子身上。
一路上吵吵闹闹也就到了墓园，由看守墓园的人领着他们去了墓碑前，墓前的杂草已经在进京时就吩咐人清理过，但短短几日又长出了新茬。
吩咐下人将祭拜的东西放好，便让他们去了墓园外，不能惊扰了已逝之人。
林云曳看着墓碑，碑后的坟墓里并没有母亲的尸体，但只盯着墓碑上的那句“林卫氏”她就觉得恶心，她相信，母亲定不愿意与那一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。
卫阿婆缓缓摸上墓碑，声音中已经带着沙哑，“小槐花，阿娘来看你了。”
林云曳知道卫阿婆卫阿公有很多话想对母亲说，但她如今已经知道母亲尸身不在，她牵着林云年走到了远处等着卫阿公卫阿婆说好话。
“阿姐……”林云曳感觉到掌心动了动。
“怎么了？”她问。
“我……我想去母亲墓前待会儿。”他回答。
林云曳说：“等阿公阿婆回来，我们再去，好不好？”
“好。”他乖乖答应。
“好乖。”捏捏林云年日渐圆润的脸蛋，她满意地笑了。
“阿姐，你还记得母亲的样子吗？”
虽然刚刚一路上都在说卫槐，但全是卫阿婆他们说，林云年想知道，这个传闻中的母亲在孩子面前究竟是怎样的。
“母亲啊……”拉着林云年毫不嫌脏的坐在墓园的槐花树下。
“母亲是个很奇异的女子，她主张男女平等，主张也要重商，不要过于偏袒一方，她的脑袋里有很多奇思妙想。当然了，这也是别人眼中的母亲。我眼中的母亲很奇怪，有时候爱林明供爱的死去活来，有时候却是见他一眼就烦。”
“有时候很爱我，会带着我出门打马游郊，有时候却很厌恶我，咒骂我为什么不是个儿子，不能拴住林明供的心。但却从来没有打过我。”
“阿姐……”林云年担忧的看向她。
“但不可否认的是，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，她教我学识，让我成才先成人，让我知道原来妇女本不会仅仅困于宅院之中。”
抬头看向庞大的槐花树，今年的花期已经过去了，但它依旧枝繁叶盛。
“我已经快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。”当年母亲死后，她大悲大痛一场，最后竟是将母亲的外貌几乎要忘完了。
“阿年，你要记住。”她转头看向茫茫的林云年。
“母亲的死和你没有关系，都是他们所做。”
“是谁……”林云年喃喃问道。
“目前还不知道，但放心，阿姐会让他们付出代价。”话音刚落，卫阿公的身影就从那边走来。
卫阿婆搀扶着像是要哭晕过去的卫阿公道：“我和你阿公先回马车了。”
“好。”说完，他们就离开了。
林云曳重新拉起林云年，“走吧，我们去为母亲祭拜。”
林云曳让下人搬来的箱子阿公阿婆并没有动，打开箱子，林云年怔然地看着里面纸叠的金元宝。
“这些都是阿姐为母亲叠的，和我一起为母亲烧过去吧，可不能让她在地底下过得不舒服了。”
姐弟两人并没有说话，只是沉默地为自己的娘亲烧着金元宝。
很快，金元宝烧完了，林云曳看向林云年：“有什么想和母亲说的就说吧，阿姐去旁边守着。”
看着林云年点头，林云曳便走到不远处守着。
林云年蹲在地上，伸手拔着刚冒新茬的野草，半晌才道：“母亲，孩儿不孝，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祭拜您。”
又顿了片刻，“母亲，孩儿……好想您。”
虽从未见过母亲，未曾见过母亲的样子，但在他人口中，母亲定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，他也想被母亲抱着。
豆大的泪珠打湿了干涸的地面，林云曳在旁边守了半柱香的时间，看着林云年只低着头，知道他正在发泄情绪，并没有上前打扰。
待时间差不多了，她走上前安慰。
“阿姐，你不想和母亲说话吗？”林云年问。
“待找到谋害母亲的人，我再来与母亲畅谈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