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钱庄的刘掌柜突然称病拒见?”
林云曳面上带着愠怒,指尖一颤,冷声道:“也不知是哪路神仙给他指了这么一条路。”
青鸟站在她身后为她捏着肩,“姑娘莫气,不过是一丘之貉,正好趁着此次可以将他们全部铲除。”
“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啊…”
林云曳靠在贵妃榻上,肩膀被青鸟捏的要滩成水。
次日辰时林云曳站在钱庄门前,冷眼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伙计。
“东家饶命,刘掌柜实在是病重,恐将病气染给东家,才无法面见的啊。”
钱庄的伙计猛的不断磕头,幸而当时所设钱庄在偏僻之处,但目前已经有人隐隐约约看了过来。
林云曳轻咳几声,捂住胸口,弱柳扶风般的抖了抖身子道:“我此次前来只是想商议各铺面的生意罢了,刘掌柜若是身体抱恙,我自是不能强求…”
跪着的伙计听了这话,眼底闪过一丝轻蔑。
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姐就是这样,懦弱无能,他猥瘦的脸上挤出几滴泪,凄凄惨惨的喊道:
“多谢东家…”
话却被柔柔弱弱的大小姐打断,“但总不能白来一趟,刘掌柜既然身体抱恙,那不如将账本拿出来,让小姐我看看。”
伙计愣神间,青鸟已经带着一干人等打开了钱庄大门。
“将钱庄的账本拿出来吧。”
大小姐语气轻柔,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。
他们颤颤巍巍的站起,将众人领到大堂坐下,佝偻着腰上茶,神色掐媚:“东家还有诸位大人先喝口茶,吃点点心,小人这就去向掌柜的拿账本。”
说完转身就想走,青瓷茶杯被林云曳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,她声音清软,说出的话却让伙计不住的流着虚汗。
“正巧我带着随行的大夫,不如让他去给刘掌柜瞧瞧?这风寒严重起来可不算事。”
伙计不敢拒绝,只能唉着声将许郎中带去。
伙计离开后大堂陷入一片寂静,几个相熟的掌柜不断交换着眼神。
他们实在是没想到,这被养病养了十多年的闺阁小姐居然这么硬气。
“咳咳——”其中年龄最大资质最老的薛掌柜摸了摸自己的胡须,意味深长的说道:“东家,当年卫东家将铺子交由我们管理自然是信任我们的,不知如今东家突然来找我们…”
林云曳手里正拿着青鸟给她打发时间的话本,听了这话她将话本轻轻的放在桌上,看向薛掌柜。
“薛老误会了,”林云曳对待年长的老者还是很尊敬的,“小女子自小不在京城,很多事情都不懂,既然这些是母亲创办的铺子,那如今小女子回来了自然是要自己来处理的。”
“那林小少爷呢?”成衣店的掌柜呛道:“古往今来的铺子不应当给予长子吗?”
“桂掌柜慎言,这些铺子乃是我母亲出资出力建立起来的,你敢发着誓说女子管理铺子不如男子吗?”
“这……”桂掌柜脸色涨的通红,他嘴里仍嘟囔着“女子不该继承云云”。
林云曳心中暗凛,母亲信中十年前的梁国不能说是男女平等,但女子经商只要有家中长辈做担保就能正常行商。
但在马车上她就发现,繁华的京都大道上未成婚的女子很少,与母亲信中:“无论成婚与否皆可真面游于肆”大不相同。
这十年,到底发生了什么?
不等她想出什么,一脸“病容”的刘掌柜出来了。
许郎中跟在他身后,朝着林云曳点头示意有发现。
林云曳敛下眸中的情绪,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温笑。
“刘掌柜快请坐,账本带来了吗?”
刘大牛也是刘掌柜看着她长得与卫槐七分相似的脸,心里如波涛翻涌。
他知道身为卫状元的女儿定会与她相似,但却没想到这么相似。
林云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淡淡的看向刘大牛,见他立在那里不说话,疑惑反问:“刘掌柜?”
刘掌柜仿若梦中惊醒,正了正他本特意弄乱的衣领,双手捧上账本,坐在了林云曳左下方的位置。
林云曳静静的翻看着这本最近的账,看着像是一点问题也没有。
半柱香后
“有一年前的吗?”
林云曳合上这本毫无破绽的账本问道。
刘掌柜骤然沉默了,他本以为这大小姐只是来走个过场,只准备了这半年的假账。
他一直稳不住心神,眼神偷偷瞟向了自己身后的仆人。
那人冲着他暗暗点头,他才放下心,重新挂起掐媚的笑:“好的,我这就为东家拿来。”
“不用你去。”
林云曳从堂上走下,刘掌柜冷汗连连,却发现少女绕过自己走到了自己身后,看着仆人。
“你留下来为我斟茶,刘掌柜,让我的婢女扶着您去找吧?”
林云曳嘴角勾着笑,眼里却不带丝毫温度,她定定的看着仆人,“您没问题吧,刘掌柜?”
咚!
刘掌柜被吓昏了。
这个废物!
仆人眼底狠辣,面上却一切正常。
四周一片寂静,林云曳不再看他,转过身环视了其他的几个铺子掌柜。
其他的掌柜都缩着脑袋不吭声,胆小的汗已经打湿了衣襟。
林云曳奇怪,她有这么吓人吗?
一旁的薛掌柜暗自心惊:不愧是卫槐的女儿,说话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,刚刚差点连他都以为是卫槐回来了。
将刘掌柜抬下去休息,林云曳示意他们继续交出自己铺子今年的账本流水。
和刘掌柜一样,半年来的流水毫无破绽,但当让他们拿出一年或者三年的账本时却都支支吾吾。
最后全部过关的只有茶庄的薛掌柜。
林云曳站起身,向薛掌柜抱拳行礼,“薛老辛苦,待会结束,薛老若是有空,你我二人可以去喝一杯茶。”
薛掌柜摆摆手,拒绝:“老啦,现在已经有些乏力,改日再约,老夫就先行告退了。”
“薛老慢走。”林云曳让青鸟将薛老送出府,转身回到主座,看着这些嗡嗡响的掌柜。
“各位掌柜基本都是我母亲挑的人选,当年不能说是惊才绝艳也是一表人才,如今却为了这些蝇头小利调低品质,而虚高价格?”
林云曳将刚刚派乔章从他们家中翻来的账本扔在各自面前。
“小女子尊称各位几个叫叔,但您也不能这么糊弄小女子啊?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少东家,一个个拿着假账糊弄谁呢!”
乔章看准机会将佩剑扔在了桌上,几个掌柜皆是一抖。
“三日,我给你们三日的时间,将近三年的账本整理好,但凡有假账出现…”林云曳神色淡淡,“那就别怨小女子不尊长了。”
看着几个掌柜惨白着脸陪着笑的模样,林云曳也不愿多呆。
刚掀开马车的帘子就看见一个不应该待在这里的人。
“小侯爷?”林云曳命青鸟守在外面,独身进了车厢里。
“你怎么在这?”
“小云朵…你怎么叫我小侯爷啊…”萧祈年用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眼神盯着她的嘴唇,像是在怀疑这么粉嫩的娇唇这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。
林云曳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温柔脸出现一丝裂痕,她猛敲一下萧祈年的脑袋,“说不说?!”
萧祈年这才直起身子,将手中折扇摇开,“这才对嘛,本侯爷记忆中的林云曳可不是刚刚那副一步一喘的娇弱美人。”
林云曳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没控制住情绪,闭了闭眼重新酝酿好,睁开眼时已经是那个传闻中体弱多病的林家女。
“不知小侯爷来小女子的马车上有何要事,你我二人无亲无故,如此行径传出去可不好听。”
萧祈年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佩,眼里带着笑意,“无亲无故?你我二人当时可是私定了终身的关系,你送我的那朵定情花可被我制成了干花一直存放着,你若是想看,我马上为你取来。”
林云曳脸颊微红,似有些害羞,长睫扑闪着,“只是儿时的玩笑话罢了,小侯爷不必当真。”
“哼。”萧祈年轻哼一声,又道:“本侯算是看明白了,你果然是个薄情郎,把本侯救下来抢了本侯的心,又随便扔在一个客栈伤了本侯的心。”
他倒了一杯茶,猛的一口喝完,继续嘀咕:“连封信都不给本侯留,你知道这对本侯脆弱的心带来了极大的伤害~”
“你细着点喝,”林云曳瞧着他这幅牛嚼牡丹的样子有些心疼茶叶,但语气依旧轻柔,“小心噎着。”
“姑娘,到了。”
萧祈年嘟嘟囔囔的想接着说,却被车厢外突然出声的青鸟打断。
林云曳暗暗松口气,萧祈年儿时还未如此话痨,回了京城居然变的如此。
她整理好衣袖站起身,朝萧祈年行了个礼,“那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,一会便让青鸟送小侯爷离开,可好?”
萧祈年直勾勾的盯着她,声音微微沙哑带着水润道:“你又要丢掉我吗?”
林云曳面色不变,当是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,福了福身子便下去了。
可没想到刚进房内,萧祈年就翻窗进来了。
林云曳眉心浅皱,“小侯爷这是作甚?”
萧祈年歪了歪脑袋挨近,束起长发发尾扫到林云曳的指尖传来一阵痒意,让她一阵心烦意乱。
“林小姐若是觉得不妥,我可以立即去下聘。”
林云曳轻轻推开他,不耐道:“小侯爷说笑了…”
话说到一半又被打断,小椿敲了敲门,轻声:“姑娘,林家的那个夫人到了。”
等了这么久才来,这气倒是沉得住。
林云曳看向萧祈年,眉眼小侯爷也听见了,我那继母来了,自是不能招待,还望小侯爷大量。”
萧祈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,扔下一颗流光四彩的石头,昂着脖子道:“这是本侯年前从西域那里弄来的,自己留着没用,送你了。”
话罢转身就跑,像是怕林云曳拒绝。
可她根本不会拒绝啊。
有钱不拿王八蛋,林云曳摸着这颗石头想着。
收起这块过于好看的石头,林云曳拉开门,一脸惶恐地看着面前面色勉强的继母道:“还请主母降罪,都是女儿不好,来了京城也无法进入府中为主母请安,还请主母责罚。”
被堵住话的林夫人面色更加扭曲,嘴上却是说着“无碍无碍”,拉着林云曳就想走。
而林云曳却和被钉在当场了一样,无论林夫人怎么拉,都拉不动看似柔弱,下一步就要断气的继女。